青衫旧

美人尚小,英雄年幼

【风起天阑】破城

#大概是根据楼姐的文案衍生的脑洞……姑且称之为同人或者,扩写?

#顺带小致敬倾尽天下


      鼓一更,风乍起,黑云压城。

      他披着斗篷。

      斗篷用了麻布,掺着些破旧的红布,毛边旧得泛黄,是少有人用的颜色。斗篷里灌了风,鼓胀得像盏破灯笼。他纵着漫漫梆子声飘过被沙砾与狼烟磋磨得粗糙的青石板,一街灯火的影子纵横在石板上,跳动着融进稀薄的夜色。

      这孤城据于咽喉要位,栉着流石飞矢沐着腥风血雨长大。早年间为了粉饰太平,街上铺了层油光水滑的青石板,而今也不过与外面那黧黑的城墙同病相怜,应着句“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的感叹。他想着,嘴角僵硬地向上扯了扯。


      鼓二更,风渐急,云破天开。

      他不知不觉,又到了谢将军府。

      他有些乏倦,便倚上了门前满是灰尘的门柱,不知不觉,似梦似醒。

      他看见遥不可及的都城,那里天光如水,街市繁华。十里长街连着市井,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白衣将军悠悠牵着马,一路从碧瓦飞甍雕梁画栋走到蓬户瓮牖破瓦寒窑,从歌舞升平走进战火纷飞。

      他看见一室锦绣里,舞女们步履翩跹,踩着羯鼓应着管弦,石榴裙灼灼如火层层荡开,鬒发如云,明眸善睐,做尽妍态。可白衣将军只定定看着上首——那里有位红衣女子,眉间一点朱砂,明艳不可方物。她眉眼哀伤,她却又笑,金碧辉煌的宫室恍若变作墨痕浅淡的山水图卷,唯她浓墨重彩,夺一室之颜色。

      他看见将军蹙眉说着些什么,红衣女子垂了首道:“你试便是了。”

      他看见将军执一杆银枪,大开大合,横扫四方,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眉梢眼角写满少年意气,恣意疏狂。

      他看见帝王授守城大将之位时,将军眉眼舒张,颜色动人——将军啊,她是个女儿郎。

      他回忆起将军回城的那一日,微风扯着雨丝飘落在屋檐,阳光却也明媚,闪着人眼。自己看着她纵马游街,潇洒张扬,携一怀细雨,日光如金洒在她发上。他回忆起自己看见街上的将军被小童抱住了腿,她摘了朵花簪在小童鬓边,小童也回敬了一朵,她笑意温柔,人面与花相映生辉。他回忆起深更半夜打着梆子,与巡城的将军擦肩而过。他回首,看见身形纤细的女儿郎踏着青石板上的灯火影,步履坚定地走着,走着。他还想起有段时间将军心神不宁,他打着梆子叫着夜,她就走在他身边,在他叫喊的间隙问着夜间有无异常,仔细推敲着驻军排布。两个人的影子在寡淡的月色里不甚分明,模糊的向着远方。

      他醒了,看着谢府前白茫茫的地,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干涸的双眼早已没有一滴眼泪。


      鼓三更,风凛冽,月在地平。

      他其实很年轻,仔细算来,是和将军差不多的年岁。他当年也有过一段鲜衣怒马的岁月——当然,他的鲜衣怒马,是步履轻快地敲着梆子,走过被烟火气浸满的街道。那一砖一瓦尽是他心头挚爱,他自诩是城池的守护者,守着城池的夜。

      当年的他,身上也从未有这件破破烂烂的斗篷。

      他努力回忆将军年轻的眉眼,即使记忆被岁月模糊,将军的身影却被深深雕刻在他皮肉骨血之中。

      “你自称为守夜人?”

      “是。”

      “那可要守好了。”

      “草民必不辱使命。”

      他记得灯笼暖黄的光晕中将军对他一笑,粲若星辰。

      他记得自己鬼使神差地想:将军守城,守这城中人,自己守的是这城的夜,他们是一样的。

      他摇了摇头,想要甩去脑海中的回忆,可随着城门的渐近,那些支离破碎鲜血淋漓的过去伴着凛冽寒风灌入他的脑海。

      敌袭来得突然,那一帮揭竿而起杀人如麻的草寇,来势汹汹,浩浩荡荡。城里妇孺的哭号刺得人耳朵生疼,街上行人跑得惊慌失措踉踉跄跄,烽火的味道熏得人涕泪直流,他被推来搡去,被来疏散百姓的士兵扶了一把时,正看见将军银盔红缨,策马横枪奔赴城楼,大红披风在身后猎猎飞扬。

      他固执地打更,一夜夜的刁斗声从南到北从东向西。外面隐隐约约的杀声已经持续了很多天,血的味道由新鲜得令人战栗到陈旧得令人作呕,腐烂的尸体在大火中灰飞烟灭,扬起的灰烬卷着奇异的腥臭涌遍整座城池。

      安抚百姓的兵士走了一批又一批,朝廷援兵迟迟不见。

      一夜破晓时分,他看见了将军,满面污渍和血迹,眼中似有水意,可那水意直到干涸也没有流出,将军深呼气,抬头望着城墙,双眸灼灼如星火。

     他突然觉得将军的颜色赛过民间盛传的那位昭贵妃——那位艳绝天下宠冠六宫,那位让君王沉迷声色再不早朝,那位向当今圣上举荐了将军,使她一介女子亦可以参加科举夺得武试第一从而获封将军之位的贵妃。

      将军看见了他,简短利落地嘱咐了几句,回身奔赴沙场,红披风猎猎融进飞舞的旌旆。

      城池等啊等啊,可等到最后,依然是座无人救援的孤城。

      天气闷热,日子如藤蔓疯长,密密麻麻缠得人窒息。又是一晚,他出了门,一如往常。

      他摇摇晃晃走在街上,边角声凄厉地撕破长夜,喊杀声又遥遥响起,可那杀声——竟不似往常,而是由远及近。

      他忽然慌乱起来,茫然失措,泪流不止,急促地敲着刁斗。

      敲一声——

      暴雨般的飞矢密密麻麻插进城墙,火舌舔过兵士的衣,蹿起几尺高,延伸一片火海。

      敲两声——

      旌旆折断,红旗从城楼高高落下,碎裂于士兵的踩踏。将军守于门前,誓不让贼寇破城。

      敲三声——

      巨木撞开城门,沉闷的巨响震动大地。血衣将军一身箭矢,犹持枪而战,直至力竭被俘。

      马蹄踏着破烂的青石板街,鲜血簇簇如迸溅如花,他大叫一声仓皇躲进街巷,凛凛长风刮得一街灯笼左右摇摆,无数兵士涌入孤城,烈火烧红了半边天空,寒刃冷光所到之处哀声阵阵,城池被撕扯成纯粹的红黑二色,夜色浓重,残月欲坠。

      他想高呼谢将军的名讳,嗓子却被街上纵横的死气紧紧扼住,发不出声。

      忽而杀戮者间有人传起了新的号令,他们放下了屠戮的兵戈,他们穿梭在街道之中,改写了城池的姓名。

      后来史书上面写,天阑城守将谢婉,孤军奋战十数日,最终,谢氏一门十三口,以身殉城。野史还说,谢婉以死前的怒斥与诅咒保下了一城老少性命,而她的头颅高悬于城墙之上,埋尸于城墙之外。


      鼓四更,风怒吼,弦月如钩。

      他敲着梆子,依然向前走。

      城破之后,新朝将城池修葺一新,把曾经的残破的血泪与尸骨埋进光鲜亮丽的屋舍街道。

      他依然浑浑噩噩当他的更夫,当他的守夜人,耳边时常响着流言。有人说谢将军的尸骨无人敢收,一日连带着头颅一起不见,不知是否为鬼魂作祟。又有人说乱军攻破都城的那一日,那位眉心一点朱砂的昭贵妃,着红衣,描盛妆,于乱军之前,从城楼上一跃而下。而谢将军在朝任职的兄长,自焚于室。

      他敲着梆子,敲到乾坤翻覆,新朝建立,敲到自己脚下的土地,从卫改名为周。又敲到大周的开国皇帝驾崩,那个曾下令将谢将军枭首的人,终于也化作一抔黄土。敲到那稳定了一时的朝野再度动荡,敲到诸王自立,叛军四起。

      他敲着梆子,摇摇晃晃。忽而一声边角凄厉地撕破长夜,他呆立当场,大风呼啸,天边一点火色遥遥连成一片,弦月高挂在城楼之上。杀声由远及近,城市躁动沸腾,熟悉得仿佛幻觉。他的手抖着,心底却奇异地平静。抚了抚斗篷上似乎是胡乱掺杂的红色布料,他奔向家中。

      他拿出了他一生的珍宝:一把长枪,一只银白头盔,一件旧红披风。那红披风扯烂的地方被细心剪了去,留下了平整的一片,乍一看仿佛完好无损。

      “天阑是我的城。”

      “草民,定不辱使命。”

      叛军如潮水般汹涌来袭,叛军将领扬鞭指着天阑城墙:“天阑!我们势在必得!”

      “势在必得!”

       领头的士兵奋勇争先,冒着流矢落石,挥舞兵戈。燃火的箭弩射向城墙,火花爆裂,火势蔓延,火中忽有战鼓声起,响彻云霄,敲鼓者的节奏细密而急促,颇似五更报时的梆子响,辅以鼓声的雄浑激越,角声的怨恨凄凉,如长风席卷旷野,声声震在人心魂上。

      鼓五更,风肆虐,火海连天。

      风摧火势,火光与月色映着一只银盔,流光璀璨。火红披风猎猎而舞,火中人奋力拊鼓,一声震天巨响后,那人上前,银枪刺破长空,披散的黑发与白衣随风狂舞。烈火剑雨中,那银盔银枪的将军岿然不动。

     “谢——谢婉!”

     “是谢婉!谢婉!”

     “撤军!撤军!”

      叛军来如潮水,退如潮水,火中人遥望着叛军兵士肝胆俱裂的模样,侧首笑了笑。

     “你看,我守住了。”

      他看见身旁白衣将军银盔红缨,鬓边簪花,笑容无邪。天空飘起雪,染白他们年轻的眉发,盖上他蜿蜒而下的血,落在他们脚边,在流照的月华里连成一条花团锦簇的路。

     月色渐隐,天将破晓。

     他轻轻哼起了歌谣:

     “安危何所系,天阑谢将军……”

     “我……不辱使命。”

     “谢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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诈尸写东西系列。

八百年没写东西的人……文笔也就那样了……感觉有点对不住谢将军和守夜人orz

我强行给守夜人披上的麻布毛边斗篷其实有斩衰的意味,我的十分感慨有八分在这斗篷上。

一口气写下来也不知道有没有逻辑问题,要是有再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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